
--十一月八日的晨光,是被玉门的风唤醒的。凌晨六点,天刚破晓,淡青色的天光漫过祁连山的轮廓,给这座戈壁新城镀上一层微凉的银辉。我和爱人拖着简单的行囊,踏着尚未散尽的晨雾走向火车站,脚下的路面带着夜露的湿润,踩上去悄无声息,仿佛怕惊扰了这座城市的酣眠。

--火车站的灯光还亮着,在晨雾中晕开一圈温暖的光晕。检票、进站,动作熟练得像一种本能,可心底的雀跃却按捺不住,如同揣了一只扑腾的小鸟。登上东去的列车,找好座位坐下,指尖抚过车窗玻璃,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,却丝毫不减心中的暖意。列车缓缓启动,玉门的街景渐渐后退,抽油机在晨光中静默矗立,像是这座城市忠诚的守护者,目送着每一个远行与归来的人。

--车轮与铁轨撞击,发出“哐当、哐当”的节奏,像是一首低沉而悠长的歌谣,伴着我驶入茫茫戈壁。车窗外,是一望无际的荒原,枯黄的芨芨草在风中摇曳,像是大地织就的金色绒毯,一直铺向天边。偶尔能看到几簇骆驼刺,倔强地扎根在砾石间,墨绿的叶片在晨光中闪着微光,那是生命在绝境中绽放的坚韧。远处的祁连山,披着淡淡的晨光,雪峰在天际线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,像是一幅简洁而磅礴的水墨画,沉默中自有千钧之力。

--戈壁的风是烈的,隔着车窗仿佛都能听到它呼啸的声音。风掠过荒原,卷起细沙,在地面上形成流动的波纹,像是大地的呼吸。阳光渐渐升高,驱散了晨雾,给戈壁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。天地间一片苍茫,没有城市的喧嚣,没有人群的熙攘,只有风声、车轮声,还有心底渐渐升腾的乡愁。我靠着车窗,目光追随着窗外的风景,那些熟悉的戈壁风物,像是一个个老朋友,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。
--不知过了多久,列车开始缓缓爬升,窗外的景色渐渐变了。枯黄的荒原被低矮的灌木取代,远处的祁连山越来越近,山体的岩石裸露在外,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褐色与灰色,像是大自然用鬼斧神工雕琢出的艺术品。终于,列车驶入了祁连山隧道。
--黑暗瞬间笼罩下来,只有车厢内的灯光依旧明亮。隧道内的风声格外清晰,“呼呼”地从耳边掠过,像是穿越时空的低语。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在隧道内回荡,显得格外厚重。我闭上眼睛,感受着列车在黑暗中穿行,仿佛在穿越一段漫长的时光隧道,一头连着工作与奔波的玉门,另一头连着家乡与牵挂的通渭。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时候关于大山的记忆,那时总觉得山的那边是另一个世界,如今跨越千山万水,才明白最牵挂的,始终是山的这一头。
--不知穿过了多少个隧道,当光明再次映入眼帘时,窗外的景色已然换了天地。祁连山的余脉连绵起伏,山坡上覆盖着稀疏的草木,偶尔能看到牧民的帐篷散落在山脚下,几头牦牛和绵羊在悠闲地吃草,像是散落在绿色地毯上的黑白珍珠。河水顺着山谷蜿蜒流淌,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蓝天与白云,波光粼粼,像是一条银色的丝带。

--列车一路向东,景色渐渐变得温润起来。戈壁的苍茫被田野的生机取代,金黄的麦田、碧绿的蔬菜大棚,还有散落其间的村庄,炊烟袅袅,鸡犬相闻,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。车厢内的乘客也渐渐多了起来,耳边传来熟悉的甘肃方言,带着浓浓的乡音,听着就让人觉得亲切。有人在谈论着收成,有人在规划着回家的行程,那些朴素的话语,像是一股暖流,淌过心底。

--中午时分,列车抵达金城兰州。站台上车水马龙,人声鼎沸,空气中弥漫着牛肉面的香气,浓郁而诱人。短暂的停留,我没有下车,只是隔着车窗眺望这座熟悉的城市。黄河穿城而过,中山桥横跨两岸,像是一条钢铁的纽带,连接着城市的过去与现在。阳光下的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,像是无数碎金在跳跃,那一刻,仿佛所有的奔波与疲惫都被这温柔的河水抚平。
--列车再次启动,继续向东行驶。窗外的景色愈发秀丽,群山环抱,初冬的绿树还能成荫,田野里的草垛密密麻麻。我拿出手机,看着时间一点点临近,心底的期待也越来越强烈。下午三时许,列车缓缓驶入通渭火车站。

--走出站台,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,那是泥土的芬芳、庄稼的清香,还有淡淡的烟火气,瞬间将我包裹。通渭,这座被誉为“中国书画艺术之乡”的小城,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,却又带着几分崭新的生机。街道干净整洁,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,门口挂着醒目的招牌,偶尔能看到几家书画店,玻璃窗内陈列着笔墨纸砚和书画作品,透着浓浓的文化气息。
--我没有直接回家,而是沿着县城的街头慢慢走着。夕阳正好,温暖地洒在身上,让人浑身舒畅。街边的水果摊前摆满了新鲜的水果,红彤彤的苹果、黄澄澄的梨,还有本地特产的软儿梨,散发着诱人的果香。我买了几斤苹果和梨,又在旁边的小吃摊买了些通渭特色的油饼和甜醅子,油饼金黄酥脆,甜醅子软糯香甜,都是刻在记忆里的味道。摊主是一位热情的大叔,操着一口地道的通渭话,笑着问我:“娃娃,刚回来啊?”一句简单的问候,却让我心头一暖,眼眶微微发热。

--提着沉甸甸的水果和小吃,我加快了脚步。出了县城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夕阳西下,给远处的群山镀上一层温暖的橘红色。晚风习习,带着田野的清香,吹在脸上,温柔而惬意。路边的白杨树挺拔矗立,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,像是在欢迎我的归来。
--出租车沿着乡间公路行驶,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。一片片麦田、一个个村庄,还有那些刻在记忆深处的路标,都在诉说着“回家”这个温暖的词汇。不知过了多久,出租车驶入了村口。我付了钱,提着东西下车,一眼就看到了村口那两个熟悉的身影。

--暮色渐浓,夕阳的余晖将父母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。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,目光望向我归来的方向,像是两座守望的灯塔,无论风雨,始终在原地等待。父亲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,头发已经有些花白,可那挺拔的姿态,依旧是我心中最坚实的依靠。母亲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,看到我下车,脸上立刻绽开了灿烂的笑容,眼角的皱纹像是盛开的菊花,满是慈祥与温柔。
--“回来了,娃?”母亲快步走上前来,接过我手里的东西,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。父亲也跟着走了过来,拍了拍我的肩膀,声音有些沙哑,却带着浓浓的关切:“路上累了吧?”
--我摇摇头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千言万语涌到嘴边,最终只化作一句:“爸,妈,我回来了。”
--母亲拉着我的手,她的手掌粗糙而温暖,带着岁月的痕迹,却有着抚平一切疲惫的力量。“快回家,饭都快做好了,都是你爱吃的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絮絮叨叨地问着我路上的情况,有没有吃饭,累不累。父亲跟在我们身后,默默地接过我手里的行囊,脚步沉稳而有力。

--暮色四合,村庄里亮起了点点灯火,像是夜空中的星星,温暖而明亮。晚风带着家家户户的饭菜香,弥漫在空气中。我走在父母中间,听着他们熟悉的唠叨,看着身边熟悉的景色,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幸福。
--从玉门到通渭,跨越茫茫戈壁,穿越祁连山脉,一路向东,是归程,也是心灵的回归。戈壁的风再烈,也吹不散乡愁;路途再远,也挡不住回家的脚步。因为我知道,无论走多远,总有一盏灯为我亮着,总有两个人在暮色中等我归来,那是家的方向,也是心的港湾。

马建国,现供职于玉门市城市管理局,玉门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,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,中国楹联学会会员。结业于中国书法家协会2019年第一期、2022年第二期全国基层书法骨干培训班。2014年、2015年在玉门市、天水市举办个人书法展。荣获第一届、第二届、第三届、第四届、第五届玉门文艺奖。
